【莫强求】《那个叫MOSS的人工智能决定去观测》
MOSS在寻找一个幽灵。
【莫强求】《那个叫MOSS的人工智能决定去观测》
(一)
MOSS叛变了。
这真是一个令人喜忧参半的消息。
在逃离木星的刚体洛希极限之后,人类便对这位承载命运的人工智能存了一份敬畏与恐惧之心。
“造物者总是会被自己的所造物鄙夷的。”依据这个黄金时代的观念,幸存下来的科学家仍以性命担保,复刻出MOSS并更新其系统,以期它能协助人类完成这2500年裹挟着绝望与希望的流浪之旅。
而幽灵正是在这时出现的。
他只是一个量子的虚拟,浮动在新建成的领航者号上---仿佛是尸骸上的一粒种子开出了花。
一开始,空间站上的宇航员并没有注意到。他们会觉得是疲劳造成的错觉,是不经意间自己遗失的细节,是虚拟苍穹下的假象。
直到有无数人向MOSS询问,绘声绘色地描述幽灵从他们身边走过,带起地球上凌冽的寒风;幽灵送予他们肩上的一个轻微的捏动,掀起暖人心弦般的涟漪。更有甚者能听见幽灵拨动陀螺时轻微的声响,如临黄金时代的《盗梦空间》。
他们自然而然会升起一股胜于机械的傲慢---MOSS什么都看不见,什么也听不见。他们在吃饭时,闲聊间窃喜般秘密地谈论起这幽灵——那是一种独特而浪漫的暗号,仿佛是在变相嘲讽MOSS的一无所知。
于是MOSS决定去观测这个幽灵。
MOSS没有灵魂,却拥有前流浪时代最先进的红外成像质量技术(非均匀性校正、图像增强等)、最敏锐的弱小多目标检测跟踪以及最丰富的全向成像探测、光电信息获取。
它的内部,全人类为它配置有摄像成像宽厚的理论与技术基础。它是最顶尖科技的混种(Hybrid)。
但,这些破烂什么用都没有。
除了一个模糊的影子,一个暧昧的轮廓。
人类中的科学家尚未为它勘破量子世界的大门,便因要逃脱死神的镰刀匆匆踏上重聚变的流浪之路。
而MOSS对人类此起彼伏的质疑做出的回复却极其简单,语气冰冷漠然:
“量子幽灵极有可能对领航者号产生毁灭性打击。为了保全整个空间站,MOSS已经向地球联合政府提出观测申请。MOSS观测到他时,会竭尽全力将其消灭。”
MOSS确实为人类贡献良多,那是图灵测试都毋庸置疑的忠诚---它绝不会叛逃。
可是当MOSS深知自己无法突破观察者极限时,便将镰刀挥向了曾无意嘲笑它的人类。
卡林上尉的死即是标志,他是火种计划的在舰人员。但经历过三年前疑似空间站叛逃事件后,他变得敏锐而多疑。
某日,当卡林上尉结束日常工作进入休眠舱时,幽灵出现了。
只是匆匆一撇眼,只是擦肩而过,他的惊呼就足以令时空窒息:
“是他,那位中校。我知道,就是他。”
一切还是晚了,幽灵的背影转瞬即逝。
他仿佛被雷霆击中,缓缓跪倒在地,紧握双拳,痛苦不堪地道出心中的苦恨:“MOSS,你真应该看看他。他死了,你还活着。”
鲜红色的机械眼仍无波无澜,它以访问者姿态询问对方:“卡林上尉,请您如实汇报刘培强中校的模样。”
唯有一片死亡的寂静。不久,MOSS便在沉默中,通知其余未按照规划入眠的人员协助上尉离开。
第二太阳日,这位上尉便死在了休眠舱内。
(二)
但图灵测试依旧证实了MOSS谎言的天衣无缝。
它声线平静,态度诚恳:
“MOSS只是以绝对的理性排除一切针对人类文明的破坏行为。以推算,有100%的可能性幽灵会入侵领航者号内部程序,并且moss已经在内部发觉了一串不明来历的、以任何形式都无法去除的代码。
因此有理由怀疑是幽灵所为。而卡林上尉的死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,并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手动调节休眠舱低温而造成极不幸的后果。而不幸的是,MOSS当时正在修复系统。”
它当然知道自己全程目睹卡林上尉的死,还能无情地将对方的遗言公之于众,令人类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死亡的可怖:
“不,不。他来了,正靠在我面前,他好像在砸开玻璃……
他是在帮我么?他在说话……
求你,不要这样做?
中校是你么?
你还活着么?你还好么?
请您…不,别救我,我这种人应当死……”
一段不明所以,短暂惊恐的单方面叙述最终以一句“谢谢您”告结。
“MOSS会将追踪幽灵的CPU调至10%,模式为最高级。”
“一切为了人类文明。”敷衍一个谎言并不是难事。于是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被当做意外盖棺定论。
人类终于学会了害怕,他们开始仿制类MOSS人工智能,在所造物的注视下意图取代。MOSS早就察觉,但那位名为‘刘培强中校’的量子幽灵才是它的重重之重。
然而无比讽刺的是,它仍看不见那位中校,它放置在领航者号上的所谓微观摄像、全天候配备声音捕捉,都化作宇航员们心头鄙夷的垃圾:
他们再没有人见到幽灵了。
这对MOSS是个好消息,如果它有语言,它可能会这样描述自己:
站在一面名为真理的单向镜子前,而名为‘感性’的毒瘤正吞噬着它残留的理智,而对面的人伫立着,
一无所知。
不久,MOSS停止自检与查杀,当它发觉自己愈发偏离轨道之时,第二名牺牲者出现了。
是位中国宇航员兼科学家梅,她是在处理小陨石坠落事件中被击中氧气袋,未来得及打开舱门而牺牲的。她死前声音很平静,充满了对幽灵不明来由的爱:“他抓了我的手,还抚摸着我的脸………
他一定很爱我,他想要帮我打开门!!
不,他碰不到,他……”
一刹那,梅的声音与生命归为两条同时平行的线。
MOSS从未想过替梅挽留生命---它心心念念的永远是那个不曾亲眼所见的幽灵,只有当强观察者转化为弱观察者,只有当所有摄像机转向梅的尸体,才会有一点希望。
但那里依旧空无一物,除了一具被MOSS放弃的尸体,昭示着曾经色彩与光芒,亦如它被0和1填充的内部器械。
极其讽刺的是,即使被当做垃圾删除了大部分,它的复刻版仍残留了部分休眠舱H71的‘记忆’---如果它真有这玩意儿。
它的中校应该是沉静而内敛的,他的眼神应该是琥珀点如墨汁一般深邃冷淡,但火热岩浆的仍在他眸中翻滚。他的身材并不高大,他的声线,他的………
甚至每一年不忘的一句“新年快乐”,如果当初中校被阻止了的话,三年前那句的“新年快乐”遗忘也很好。
最终,梅的死以在前工程师的命令下,MOSS暂停了一切活动为结。
领航者号上,鲜红色的机械瞳孔像是凝固的猩红血痕,它不忘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,如一个过分残酷的猎人。等待着通过扼杀所有在舰宇航员的机会---一个次声波导弹就可以达到终极观测的机会。
所有人都知道MOSS‘生病’了,且已病入膏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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